我只是想证明我还活着。
大概还有两章就能完结啦！
提前预祝愚人节快乐！
6
一直以来喻文州为人都比较温和，坚持能通过语言解决的问题就没必要动手动脚，但是某些人总是过于恬不知耻，这就给了喻文州一个很好的理由和机会，所以他从进入磁场到现在憋在心里的那股气终于找到途径释放出来——当他一脚踹在叶修的小腿肚上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叶修整张脸扭成一团。
这种早就想做的事情真正做出来以后还真是痛快。
叶修痛呼一声，立刻蹲下去，一边揉着小腿肚一边轻声地抱怨：“怎么现在脾气变得这么臭，还是以前可爱一点……”
“嗯？”叶修嘟囔的声音实在太小，喻文州也只能勉强听见以前两个字，其他的都含糊在叶修的嘴里。只是他出声以后叶修却不再说话，似乎没听到他的疑问，径自站起来走回书桌旁，又拿起那几张画着祭台的纸反复翻看。喻文州见状也没在意，明白自己在这里什么忙都帮不上，干脆走到一边坐着，半眯着眼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感觉整个磁场正在扭曲，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一股力量在推着他前进。从他冲出皮肤科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三楼开始，他就对这个磁场产生了一种熟悉感，那些事情他好像都经历过。但是这也让他产生了一种恐慌，明明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预期，可是忽然间他好像又知道接下来的发展。就连在301病房前拽着他的那股力量，现在回想起来竟然会感到理所当然，甚至慢慢地从心底涌上一丝庆幸。
……庆幸？
喻文州一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只是还未来得及细想，叶修就又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我们走吧。”
“现在？去哪儿？”喻文州不明所以，但还是站起来跟在叶修身后。
“去找祭台。”叶修轻描淡写地扔下四个字，就走过去把院长室的门打开了。走廊依然是寂静得让人心慌，空气像是凝滞了，却把叶修的脚步声无限放大，一下一下地几乎要敲进人的心里。喻文州无语地望着叶修无所顾忌的背影，忍了又忍还是走到他身边拽住他的袖子，示意他收敛一点，别还没找到就先被什么鬼啊怪的掳走吃掉。谁知叶修丝毫不在意地一把搂过他的肩膀：“别这么紧张嘛小文州，哥这么帅哪有鬼敢惹我？”
也是。喻文州面无表情地把挂在他身上的人推到一边去，管他去死。
叶修好像知道顾行知把祭台搭建在哪里，直接就拐进了楼梯间，飞快地下到一楼，让喻文州小跑了几步才跟上他。曙光医院一楼科室不多，挂号处和领药处都在大厅里，而且中药西药还都分开两个房间摆，所以大厅左边就只剩下针灸室和放射科。相比大厅左边，右面就显得冷清许多，尤其是翻修后原来的科室都搬到楼上去，加上面西朝向不好，干脆就一直没动，只剩下一个停尸间在走廊的最里面。
此刻叶修就站在停尸间前面，门关的死死的，叶修使劲推了推也没推开。喻文州冷静地站在一旁，他看叶修这样子也就知道了那所谓祭台应该就摆在停尸间里面，说来也是有道理，停尸间来的人不多，就算有四个符合条件的祭品按照方位摆放，仪式过后充其量也只是尸体而已，又有谁会怀疑。
“怎么进去，要不要用踹的？”看到叶修对这扇门无可奈何的样子，喻文州提议。
“不用。”叶修转头对他露了一个灿烂的笑脸，然后从裤兜里摸出了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我有钥匙。”
“……”喻文州这次是真的不想再说什么了——确实也没什么好说了。
停尸间里很冷，一走进去就感到一种冻入骨髓的阴冷，喻文州把这种感觉归结为见到尸体后的心理作用。这里停放的尸体并不多，因为规定最多两天就要被家属带走火化。每具尸体的身上都盖着白布，只露出一双脚，脚趾上还挂着一个吊牌，喻文州没敢凑过去看，他估计是姓名性别生卒年这些基本信息。叶修倒是无所谓地绕着墙边溜达了一圈，然后对喻文州招招手：“你看，这张床推不动。”
喻文州凑过去，也使劲推了一下，摆放尸体的平板床纹丝不动。他弯下身子，发现四个床脚都被铁皮包住钉死在地板上。叶修绕到后面，把挂在尸体脚趾上的吊牌翻过来，看到上面没有任何基本信息，只写着一个“离”字，想起画着祭台的那几张纸，叶修解释道：“这是祭品，它摆在了离卦的位置上，离卦为火，应该是他身体上有某部分符合这个卦象所需的能量。我猜在其他三个卦的位置上肯定也有相同的东西。”
两个人分别往其他三个方向找，果然找到了三个被钉死的平板床，在坎卦和坤卦上摆放的尸体的脚趾上都挂了“坎”和“坤”的吊牌，但是当走到乾卦的位置上，他们只发现了一张空床，上面什么都没有。
“怎么……什么都没有。”喻文州看着这张空床，按照之前叶修所说，在曙光医院出事的时候仪式就已经完成，那么乾卦上应当是有一具符合条件的尸体才对。他转头想问叶修这是怎么回事，询问的话就要出口却因为看到叶修的脸色而缄默。叶修没有讲话，表情一改之前的漫不经心，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竟显得有些严肃和凝重，一时间他只能听见自己轻浅的呼吸声。
沉默许久，叶修依然直直地盯着空荡荡的平板床不说话，在一室寂静中喻文州忽然有些心慌，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破茧而出，他伸手拽住叶修的衣角，声音微哑：“……这里的人呢？”
“当然没有人，因为本该是祭品的你，现在站在这里呀。”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两个人同时转头，看见一个浑身焦黑的人站在停尸间门口，分明是早被叶修烧死在301的顾行知。他的五官已经被大火烧的无法辨认，只是嘴唇在一张一合见还能看到里面白色的牙齿。他在笑，星星点点的碎屑随着他面部肌肉的抽动飘落到地上，但他好似没感觉一样笑得更厉害。
“我？”喻文州喃喃出声，条件反射的伸手覆上自己的脸，还有温度。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在这样紧张逼仄的空间里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他下意识地摇头，拽着叶修衣摆的手却缓慢地松了下来。
“你不相信吗？那你往前走，你看看正中央盖着白布的那具尸体是谁啊？”顾行知嗤嗤地笑出声，像是在嘲讽喻文州的天真。喻文州不想听他的话，但是身体好像不受控制地往前走，意识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咆哮，就快要喷薄而出。
停尸间正中央也摆着一张平板床，上面摆放的尸体全身都被白布盖住，勉强能从外面看出有一个人的轮廓。他仔细地审视这具尸体的轮廓，猜测这个人应该在二十五左右，身形有些单薄应当是病了很久，头发很软，眉目清秀——他认识这个人，而且很熟悉——喻文州怔怔地望着不甚清晰的边缘，忍不住伸出手想掀开那层白布，却在中途被叶修握住了手腕。
“别碰。”叶修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边，声音晦涩，从来都不正经的男人忽然变得胆怯。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不是正确的，事先就做好的心理准备在此刻一点作用都没有，只剩下不安。而现在那层外表就要被人撕开，他不知道当所有的事情都赤裸裸地呈现在喻文州面前时，他会得到对方怎样的反应。
“你不敢让他看，你害怕他记起来那些事情以后会厌恶你，对吧。”
“可是你为什么要害怕呢？当时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但是你没有阻止我。”顾行知忽地扬高声调，那双黯淡的眼睛也多了几分狰狞，“所以你现在后悔了是吗？你又跑到这里面想要杀死我，你想为他报仇吗？来不及了，那时你就来不及，你以为重来一次就可以成功？”
“他早晚会知道。”叶修终于抬起头，握住喻文州手腕的手也慢慢向下滑，直至把喻文州的手整个包进自己掌心里收紧。他变得平静，顾行知的这番话反倒让他心里的所有不安都沉淀下去。手心还是温热的，他感觉他继续开口的勇气都是那点热度给予的，“而且，还来得及。”
喻文州终于能抓住心里那一闪而逝的念头，那些被过去掩埋的碎片零零散散地铺开，渐渐连成一条完整的线。他仰头望着叶修的侧脸，似乎和很久以前的某个画面重合了，那时他也被这样紧握着一只手，有人轻声对他说他的病不严重，过几天动了手术就会好起来。他记起很多人的相貌，记起刺鼻的消毒水味，记起摆在窗台上的小仙人球，眼前掠过的都是他以为他忘记的人和事。曾经不止一次地感觉生命里有一个小缺口，他以为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回忆，可直至现在他才明白，那些致命的、黑暗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的，不过在自欺欺人罢了。
“你想起来了？”叶修静静地站在一边，从喻文州最后冷静下来的表情他就能知道该想起来的事情他都已经记起来了。他放开喻文州的手，后退了一步，那边的顾行知依旧咧嘴笑着，叶修只看了一眼就又垂下眼，“你看吧。”
喻文州的手有点颤抖，捏住了白布的一角却迟迟没有动作。最后他呼出一口气，慢慢掀开了盖住尸体的白布——然后他的世界再也看不到别人，他看不到叶修一瞬间紧握的双手，也看不到对面的顾行知兴奋地向前走了几步。
——他只看到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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